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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文壇一顆延續閃耀的裸鑽,歷經25年,寧靜而淒涼的經典
◆翻譯超過18個國家出版,政府列為學校指定教材,重版三十余次
◆西班牙出版年度書商金書獎(Libro de Oro)
◆義大利 Nonino文學獎年度最好翻譯小說

時間是一場綿綿不斷的黃雨,漸漸地淋熄了最灸熱的火焰

“歐洲二十世紀文學的峰頂之一。”
“一場之於死亡與時間洪流的精采獨白。”

一九八八年,當胡利歐.亞馬薩雷斯寫下《黃雨》那一刻,就注定了永恆。

胡利歐.亞馬薩雷斯,被譽為西班牙十大作家之一。最經典的作品《黃雨》翻譯超過十八種語系,在近代歐洲文學界佔有重量級地位,二十五年熱銷不墜。書中以冬日食人的黃雨,深刻存在的孤寂,蘊釀對於已經逝的懷念。宛如一首沉郁哀傷的夜曲,讀後低迥不已經,永久難忘。

在庇裡牛斯山區一座曠廢的小村——艾涅爾,一九七○年代,那裡完整廢村。但屋捨仍矗立原地,在靜謐中、遺忘中,在冬雪中遲緩腐朽。

白叟安德烈斯,是廢村僅存的最後一名居民。在靜寂以及冬雪的包抄下,在悲涼以及屋捨的廢墟之間。嚴冬漫長的十二月夜裡,只剩他孤伶伶一個人在艾涅爾渡過黑夜。他喃喃念起逝者的眼眸、蟠根錯節的回想,那些死寂占據破落凋殞裡的清醒與夢囈……

這座村落是真實存在的。彌漫全書的孤傲、失望、夢境與回想,難以抵抗的時間年輪,深刻存在的虛無,內心的孤絕、無力,理智以及瘋狂。訴說時期如何拋棄鄉村,留予靜謐大地深沉的鎮靜。黃雨洗去一切,沒有人被銘記。

本書為《黃雨》二十五周年影音收藏版。此精裝版本尤其收錄作者敘言,和片長四十分鍾的紀錄片DVD——“艾涅爾”。片中空拍並訪問村落本日凋敗的實景,對照當年熱烈攝人心魄的舊照、和改編的舞台劇院景。作者與演員也重述小說的字裡行間,抒情《黃雨》的創作緣起與庇裡牛斯山區淒涼無情的美景。













序跋


  《黃雨》自一九八八年出版以來,已經經由了二十五個年頭,這是我的第二本創作,也是到目前為止最廣為瀏覽並翻成眾多語系的一本。這本小說並不是比其他本精采,無非咱們作家下筆,確切是以但願其別人能瀏覽為目標,《黃雨》是我的創作中,最接近目標的一本。

  除了了前述外,這本小說並無在書店刮起甚麼超文學旋風,在我眼裡,除了了詫異外(當我下筆時,怎能想象會對於特定的人造成某種影響呢?),我覺得相當滿意。我是指這類影響還延燒到本日,變為大家願意讀的主要緣由,仿佛這本書不單單只是小說而已經。

  事實上,一直有人到我小說裡的舞台艾涅爾朝聖,盡管那兒已經化為一片廢墟,卻仍然存在真正的世界中(位於韋斯卡省的上隘口,是一片美麗然而荒涼而險峻的地形),有人替女兒受洗時,因而給她取了這個地名,每一年十月的第一個星期六,會有上百人照著小說主角行走的線路,從那個遙遠的小村落下山到山谷,總而言之,有讀者相信《黃雨》是某種異教的聖經——把鄉野化為失落的樂園,但歷來不是這樣,即使追朔到更久以前也不是這樣,這意謂,許多人把這本小說想象成另外一種樣貌,最少這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黃雨》是一本沒比其他小說好或者差的小說,但不論如何,也不比其他小說易讀。相反地,出版當時,我以為這本書只限於不被注重的小眾市場,我是如斯告知我當時的編輯,已經故的馬里歐.拉庫魯斯(Mario Lacruz)先生,他在我第一本小說《狼月》(Luna de Lobos)意外獲得勝利以後(這算第一本),一直期待著第二本,他相信新的一本至少會獲得第一本的結果。

  結果不僅不同,還遠遠超乎了預期。我不敢置信(馬里歐.拉庫魯斯同樣目定口呆,後來他告知我他對於勝利與否,也沒抱著多大的信念,畢竟這本書描寫的是一個遠在只剩他一個居民的小村落瀕臨垂死邊沿男子內心的獨白戲),小說在短短几個月內加印了好幾版,躍上暢銷書排行榜,獲得贊不絕口的評語(固然也招致負面聲浪),和某個沒有刻意尋求的獎項,比方西班牙出版年度書商金書獎(Libro de Oro),然後開始在其他國家上市,到現在為止還延續在進行。但除了了暢銷以及書評外,最使我感到詫異的是小說從一開始就帶給群眾沖擊,而這類沖擊並無因而削弱這本書的特性(或蓋太小說自身;至少身為作者的我可以這麼說),也就是這部作品它不單只是純文學,還觸及社會題材;而這本觸及社會題材的著作湊巧趕上了一種現象:當時西班牙鄉村人口正在流失,《黃雨》是以這個題材作為主軸,但這類現象並不是第一次藉由文學發聲。我在創作《黃雨》以及先前的《狼月》時,都不經意地碰觸到一種題材,除了了自己感興致外,也引發不計其數人的共識,他們也許正在經曆一樣的經驗,或者已經親自經曆過,而在此以前,他們不曾經在其他處所找到共識。

  因而,我要承懧《黃雨》出版的勝利部份應當歸於時機,盡管我當時連想都沒想過,出版《狼月》時也同樣,這是第一本在西班牙發行談論佛朗哥時代延續兩三年之久的內戰的小說(固然是以當時的角度敘述);在那個現代主義盛行的八O年代,我思考過一本談死亡以及鄉村人口凋零的小說實在不合時宜,如同我的寫作方式也不符合潮流。可是我並無因此不以這本小說為傲,除了了成千的西班牙以及國外的讀者,我更結交了許多朋友,他們在大街冷巷與我攀談,告知我小說如何讓他們感到震動(許多人乃至誇口他們買了幾十乃至幾百本贈送給親朋好友),特別是來自阿拉貢自治區北部的胡立歐.葛文(Julio Gavin)或安立奎.沙圖耶(Enrique Satue),他們愛上了庇裡牛斯山以及上隘口(第一名朋友窮盡終生之力拯救他們故鄉的遺產,由於他們的故鄉在鄉親決然毅然地棄村以後化為廢墟,第二位朋友跟艾涅爾有淵源,他母系的家族來自那裡,無非也由於他對於這個小村落的調查以及鑽研,最後一份調查的專題文章就叫做黃色的記憶),無比擁有意義,他們把我當作一分子,盡管我除了了小說外,跟那裡一點關系也沒有。一如哥倫比亞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賈西亞.馬奎斯所言,作家創作是要交朋友,據我瞭解,《黃雨》也遠遠地達成這個目標。

  巴拉爾出版社(Seix Barral)在小說問世第二十五周年,發行了一個新的版本,這一次附贈一張光碟,是由艾德多.魯伊斯(Eduardo Ruiz de la Cruz)制作的緣起紀錄片,讓讀者一覽小說裡描繪的風景。影片還收錄以前戲劇制作公司(Inconstantes Teatro)把小說改編的舞台劇的片斷(在此以前還有其他兩部,只是以跳舞出現,一部在荷蘭,另外一部在西班牙演出),和艾涅爾還有居民時和曠廢不久後的照片,當作是故事外的補充題材以吸引讀者,讓他們也能懧識故事的舞台。

  我要感謝巴拉爾出版社制作這個版本,另外也要謝謝讀者老是對於我展示親切(對於我和我的小說),還有所有沒讓小說被打入冷宮的人,雖然我本著自己一向的作風,永遠不因讓步而寫作,這本著作卻能在問世二十五年,一段如稍縱即逝的時間過後,仍然為人所傳頌及瀏覽。









內文試閱



二、

  沒錯,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我必定是這副樣子,我還穿戴衣服,臉望向他們,幾近是當初我在磨坊廢棄的機器間找到莎賓娜時她的樣子。那一天,除了了母狗,以及霧氣拂過河邊樹木發出的斷腸嘶吼外,沒有其別人見證我的發現。

  (真是奇異,此時此刻,當時間已經經耗盡,當恐懼穿透我的雙眼,黃雨就要洗去對於親愛的人的回想以及她那雙眼眸的光芒,竟想起了那一幕。黃雨洗去一切,除了了莎賓娜那雙眼眸。我怎樣忘患了當我試著解開繩結確當下,那雙盯著我的冰涼雙眼?我怎樣忘患了那個十二月的漫長黑夜,只剩我孤伶伶一個人在艾涅爾渡過的第一個黑夜,我一輩子中最漫長最悲哀的黑夜?)

  胡利歐一家已經經離開兩個月。他們等到黑麥成熟,跟羊隻以及一些老傢俱一塊兒運到畢斯卡斯賣掉後,就在十月的某一天凌晨,天色還沒亮以前,把能帶走的東西都讓母馬載著,沿著山區,往公路方向離開。那天晚上,我也跑到磨坊躲起來。只要有人離開,我都這麼做,以避免懼怕作別,以避免有人看到當我遇到又有一個家永久關上門,那種被悲傷浸沒的樣子。而我就在那兒,坐在一片黝黑中,變為磨坊已經經再也不使用的其中一個機器,凝聽他們順著往平地而去的小徑,逐步闊別。但是,那已經是最後一次。胡利歐一家走了之後,除了了咱們家,已經經沒有其他還會再關上門的屋子,艾涅爾也失去了有人煙的巴望。因而,那晚我一整夜躲在磨坊。因而,那晚當胡利歐一家一大清早敲了敲我家大門,莎賓娜是獨一聽見他們聲音的人。無非她也沒下樓給他們開門。她也沒走到窗邊,以最後的揮手或最後的眼光,送走他們。哀思撕碎了她的記憶以及她的心,她將枕頭壓住頭部,不想再聽到敲門的聲音,或者遠去的馬蹄鐵的聲音。

  那個秋季比以往還要短。十月還沒過完,地平線就跟山巒糊在一塊兒,幾天過後,風從法國那邊吹來了。我跟莎賓娜,從窗戶看著風吹過孤寂的荒野,穿過果園的竹籬以及柵欄,猛力地颳走楊樹還沒轉黃的樹葉。接連好幾晚,咱們坐在爐火旁,凝聽暴風像暴怒的狗兒在屋頂嗥叫。這個不速之客似乎永久都不打算離開咱們。仿佛它乍現的獨一理由,是陪伴我跟莎賓娜得寂寞在艾涅爾渡過的第一個冬季。

  但是,一天早上,當咱們醒來,繁重的死寂告知咱們,連它也離開了。咱們從房間窗戶凝視著它來過所留下的痕跡:連根拔起的石板瓦以及木頭、倒落的柱子、斷裂的樹枝,和遭夷平的梯田、耕地以及牆壁。那一次風勢比以往還要猛烈。暴風掃太低處的峭壁後,無以計數的楊樹橫躺在地上,或垂倒在地面,泥土松動,露出樹根。暴風離開以前,將村裡的屋子從新排列群組合。它象一頭受傷的野獸,飽受折磨後抖出發軀,此刻,整座村落布滿鳥類的屍體以及樹葉,尤如殘暴的激戰過後,所丟下的無辜掠取物。葉子以螺旋狀堆積在土坏牆邊。鳥兒遭暴風卷起,猛撞樹木以及屋捨的玻璃過後,躺在一堆堆樹葉之間。還有幾只垂掛在屋簷以及樹枝上。其他的還愚蠢地拍打翅膀,在街道上做最後的狗急跳牆。一整個早上,莎賓娜拿著一支破傘的骨架撿拾鳥兒的屍體。以後,她在勞羅家的畜欄裡堆起柴火,當著我跟母狗懊喪的眼光,將鳥兒潑上油,縱火燒掉暴風逃離後丟下的戰利品。

  很快地,十一月帶著如月光般蒼白的蕭瑟以及枯葉到來。白晝越縮越短,而坐在壁爐旁的漫漫黑夜,開始讓咱們漸漸墮入一種深沉的厭倦,一種悲痛而無情的冷淡,於是,咱們的聊天變了,解體成細小的砂粒,其中,無盡綿延的灰暗以及靜謐更吞噬了回想。在此以前,當胡利歐一家還在的時候(還有更早以前,當托馬斯還活著,仍然一個人頑固地堅守他的老房子以及對於葛文的回想),咱們所有人集聚在一棟屋內,依偎在壁爐旁,一塊兒渡過冬夜,花漫長的時間相互說故事、回想人事物,不外是從前的時光,而外頭下著雪,狂風在屋頂上方哭泣。當時,爐火比起血緣更能凝聚咱們的友情。咱們的聊天一如平常是為了嚇跑冬季的寒冷以及悲傷。而此刻相反,對於我跟莎賓娜來講,爐火以及聊天讓咱們更為疏遠,回想讓咱們愈來愈安靜以及闊別彼此。就這樣,當雪的腳步到來,它其實早在好久之前,就已經堆積在咱們倆的心中。

  十二月的某一天,也就是耶誕節前夕,這是只剩咱們倆待在艾涅爾的第一個耶誕節,因而是咱們最恐懼的耶誕節。那一天,我一大清早拿著獵槍上山到艾斯卡汀的茅屋。野豬來過果園,用嘴拱地,尋覓屋子土坏牆邊冰層下的土豆根部,這天早上,是一條松動的泥土洩露牠夜間偷偷來過的痕跡。但是,母狗花了好久時間,才找到牠的蹤影。牠仍是隻小狗崽,每一隔一會兒,牠就在樹林間追著某隻飛過的鳥兒跑。一陣被冬雪看不見的手拂過似的冰涼輕風襲來,而且是從隘口吹來,混合了山的氣息以及捎來的訊息。正午時分,當我已經經開始對於找到夜間的訪客感到失望,我看見了牠,遠遠地,呈現在幾棵灌木叢之間,牠穿過拉尤沙小溪,踏過泥濘,爬上斜坡,朝著我埋伏的方向過來。我對於小母狗作勢,要牠安靜待在那裡,我帶著准備好的獵槍,手中拿著一把刀,倚坐在一面牆背面。野豬沿著斜坡爬上來了,牠的腳步遲緩而堅定。牠夜裡吃得過飽,身體臃腫許多,牠已經經習氣這些日子以來臨近村落人口外移後森林以及懸崖的寧靜以及荒蕪,牠走在橡樹林之間,感覺自己很安全,開始懧為這裡只有牠住,以牠為王。槍彈從超過一公尺的距離射過去,打飛牠的右眼,將牠擊倒翻騰在地,牠驚訝不解,發出痛苦的呻吟。但是,我還得多開兩槍,一槍打中牠的肚子,一槍打中喉嚨,然後走過去,補上使勁而久久的一刀,收場牠的狗急跳牆。

那天晚上,我一直到深夜才睡著。吹在屋頂以及玻璃上的狂風雪愈來愈強,母狗在門廊處吠叫,盯著遠處黑暗中那具血漬斑斑的屍體,這一刻正綁在一條繩索上懸掛著,我也是用一樣這條繩子將野豬從艾斯卡汀的茅屋拖回家。我的作息已經經許久沒變亂,那天晚上,中午產生的每一一個明細不斷盤旋在我腦海裡,仿佛一幅重復播放的幀,一直到很晚,我才終於睡著。

  我醒來時,天還沒亮。房間內伸手不見五指,然而冰涼的光拂照玻璃,以一種巧妙的□腆,勾畫出四方形的小扇窗戶。那是雪,尤如古老的白色詛咒,飄落在艾涅爾之上,再一次掩埋所有的屋頂以及街道。狂風雪變小了,此刻,一股深沉的靜默在村裡蔓延開來,盈滿伶丁以及靜寂的氛圍。一時間,我的眼皮再次變得繁重,淡薄的雪開始溶在一塊兒—恍若從窗戶望出去的風景以及冬雪下在村落的風景也變為了記憶的一部份,替這一晚上加之了其他夜晚的痕跡,從遺忘的記憶挖出第一次嚐到的孤傲,把眼神以及睡意都變為了回想。我沉醉在那一片蒙朧之中,然後我翻過身想繼續睡覺。就是在這一刻,我猛然察覺莎賓娜不在床上。

  我徒勞無功地在屋裡尋覓她的蹤跡:樓下的房間、廚房、堆放工具的雜物間,然後再找一遍廚房,接著閣樓和地窖。到了門廊,我發現母狗也不在。只有孤伶伶垂吊在屋樑的野豬黑暗的輪廓,滴得下面一窪血,玷污了冬雪無瑕的白色。我在門口找到差點要被掩埋的足印。我踩著遲緩的腳步,跟在沿著村落屋捨圍牆邊散落的足印背面,感覺雪打在眼睛的同時,一股無以言喻的恐懼油但是生,恍若雪塊包裹住了恐懼。足印一路綿延到璜.佛朗西斯克的家,忽然間從屋棚背面繞過去,消失在遠處教堂崩壞的牆壁之間。我停佇在街道的盡頭,心揪成一團,凝視著四處黑夜一望無際的寂聊。我豎耳細聽了半晌:只有自己的呼吸聲打破這一片冰涼而無止盡的靜謐。我攏了攏外套,試著別讓雪打到自己,然後繼續追著莎賓娜的足印前進。我就這樣穿越整座村落,我專注凝聽任何可能的動靜,每一一步都停下來質問黑夜,漸漸地,經由了學校的廢墟以及葛文家的老舊屋棚以後,雪地上的足印變得深而清淅,快追上她的猜測轉變為一種預見。終於,我看見了她在街道盡頭的身影,差一點就要消失在通往貝爾布沙的小徑上,就是在這一刻,我已經經知道自己一生都不可能忘懷面前這一幕:在靜寂以及冬雪的包抄下,在悲涼以及屋捨的廢墟之間,莎賓娜在村子裡東轉西晃,好似一縷幽魂或漂渺的蒸汽,母狗則乖乖地跟在她身後。

  接下來幾晚,一樣的事情再度上演。大約凌晨五點或六點,山間還籠罩在一片黝黑之中,莎賓娜便溜下床,一聲不響,離開了房間,身旁老是隨著母狗,在冷清的白皚皚街道上遊盪,直到艾涅爾呈現第一道曙光。我偽裝睡著,看著她起床,接著我從窗戶望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後,再回到床上,徒勞無功地試著想重拾被攪亂的睡意,但已經經不可能。到了早上,當我起床,累地不想再為莎賓娜的悲傷找理由,我撞見她再一次坐在廚房的爐火邊,她的呼吸因

為煙霧而變得難題,眼神漂渺而沒有表情。

  漸漸地,跟著時間過去(特別是自從下不停的白雪入侵咱們的生活,和空氣老是彌漫水氣以後),莎賓娜墮入深沉的淡然,變得更為安靜。她的時間都花在座在爐火前或者凝視空闊的街巷,完整忽視我的存在。我看著她象抹影子在屋內飄拂,我就著折磨人的火光,斜睨她那雙眼眸,不知道該怎樣除了去她眼中難以接近的冰涼,找不到方式打破那開始占據我和屋子的繁重死寂。仿佛語系驟然都失去了意思以及意義,仿佛爐火焚燒的煙在咱們之間隔起一片沒法穿透的簾子,將咱們的臉變為了目生的長相。我坐在她的對於面,屋外下著雪讓人沒法出門,於是我陷在一種幽暗而隱約的疲倦中—夜晚讓人沒法入睡而折磨人的悲哀加重這類情況,或者我也同樣花了好幾個小時凝視荊豆焚燒時化為焦黑樹林的樣子,而我的回想也隨之化為灰盡。然而,有時死寂的悲鳴是那樣地震耳欲聾,那樣地深沉,沒法再忍耐之余,我離開了廚房,在門廊的黝黑之中尋覓溫暖,和母狗那比較有人道的眼神。

  莎賓娜死的那天晚上,她比以前都還要早起床。當時是清晨一點半,咱們上床睡覺無非一個小時。我在黝黑中裝睡,然而因心神不寧而遲遲沒法入眠,我感覺到她離開棉被後留下空蕩蕩的位置忽然傳來的一股冷意,她穿衣服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她踩著輕輕的腳步,悄悄地下樓離去。以後,我也感覺到門廊處的母狗聽到腳步聲嚇醒,當莎賓娜步出家門,拿掉大門生鏽的鎖鏈發出的悲鳴聲。然而,那天晚上,我沒隨著她背面出門。我也沒跟以前同樣從窗戶盯著她的舉動。那天晚上,一股沒法言喻的寒冷凍結了我的心,我躺在厚重的棉被底下僵硬不動,而黑暗以及靜寂挾帶的憂愁再一次蟠踞屋內。我就保持這個姿式好幾個小時,凝聽遠處靜寂以及冬雪交織成隱約不清的低語,直到凌晨到來,被睡意以及等待所征服,終於倒下,象具沒有重量的身體漂浮在渾沌而沒法收場的噩夢裡:艾涅爾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雪,白雪復蓋了屋頂以及街道,凍裂了咱們家的門窗,一點一滴地侵入所有房間,復蓋牆壁,眼看就要掩埋我的床,而一股不可思議的氣力讓我動彈不得,躺在那裡,沒法起床並逃離那收場不了的噩夢。

  當我醒來,已經經天亮。冷光灑在窗戶玻璃上—殘留的冰霜以及我的夢境,讓我有些尤豫半晌,是否冬雪其實只復蓋屋子,將我埋在裡面,但還沒侵入屋裡。我一邊穿衣服,一邊從窗戶凝視街道。雪已經經停了;然而此刻籠罩著危險的濃霧,掩去了左近的樹木以及屋頂。我心想,跟屋子壁爐的煙混合在一塊兒的這一片濃霧,還要再一天才會散去。但是,廚房裡的爐火仍是熄滅的,我到處都找不到莎賓娜。我出去門廊找母狗;可是牠也不在。這一刻,晨光仿佛狠狠抽醒了我的知覺,屋子無盡的伶丁感在我手中碎裂,突如其來的納悶占據了我,將死寂化為新的噩夢,而夜裡的夢變為一種預見。

  街道上,霧氣牢牢地攀著牆壁,而霜雪冰涼的濕氣已經抹去不久前留下的所有足印。一大片的死寂籠罩整座村落,它髒兮兮的長舌在每一棟房屋的黑暗中翻找鏽蝕的回想以及多年來堆積的灰塵。我關上大門,沒發出一丁點聲響。我尋覓長褲裡小刀熟識的觸感,克制自己,以避免有人聽到我的呼吸以及心跳聲,我循著莎賓娜每一天晚上踽踽獨行的線路邁進。漸漸地,我的感官解脫了濃霧,每一踩一步都陷進雪堆,漸漸地,我跑遍整個村落,卻都沒找到她留下的任何腳印。我望向每一座門廊,每一個轉角,和每一面土坏牆背面。全都空費力氣。她弱不由風的身子好似永久消失在霧中。無論如何,我也看了最後一眼教堂的廢墟,正當我打算回家的那一刻,我猛然發現漏了一個處所沒找。

  遠遠地,我看到母狗趴在路中間,仿佛濃霧中勾畫出的一抹陰影。牠在雪地上蜷縮成一團,躲在不知道是否能維護牠的楊樹下,牠看起來象是溺死的動物,被湍急的河水沖洗到那裡。我逾越木橋,加快腳步,一邊湊近,一邊低聲呼喚牠。可是牠一看到我,並無像往常同樣跑過來,而是從牠的位置起身,漸漸地後退到磨坊門口,眼光盯著我不放。我猜牠可能想率領我或相反地,牠實際上是想要擋住我的路。然而從母狗的眼睛—和牠從一開始便帶著警告的奇異態度(讓我想起牠在雪花紛飛的夜半盯著野豬瞧的那副嚇人的憂傷樣子),我立刻明白了,在牠的背面,在磨坊大門背面,等著我的是甚麼。我想也不想,拔腿奔了過去,一腳踢開了門:莎賓娜在那面,搖呀晃的,象個袋子垂掛在老舊的機器之間,那雙眼睜得圓大,脖子被繩子勒斷,恰是那條幾晚以前我拿來在門廊吊野豬的繩子。










作者數據

胡立歐.拉馬薩雷斯(Julio Llamazares)
西班牙有名作家,一九五五年誕生於西班牙西北方雷翁省已經消失的村落維加迷岸。大學專攻法律,但早早離開律師行業,轉而投身新聞業。一九八三年出版第一本小說《狼月》(Luna de lobos),一九八八年出版《黃雨》(La lluvia amarilla)。兩本小說都進入國家文學獎(Premio Nacional de Literatura)決選,《黃雨》更奪得西班牙出版年度書商金書獎(Libro de Oro)。他的作品主要分成三類:旅行文學(如《遺忘的河流》(El rio del olvido)、短文,和新聞體文學,讓群眾看到新聞也是文學的一面。他多年來創作不輟,作品遍及小說、詩詞、小品、旅行文學、電影劇本,並得過許多獎項。亞馬薩雷斯的用字遣辭鮮活、精准,他的藝術家特質、擅於營建詩意氛圍的天分,和獨樹一格的特點,讓他成為現今西班牙最具份量的作家之一。


黃雨(25週年影音限量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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