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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紐約時報》年度選書

“凡是讀過它的人,都再也不會是原來的自己。”
諾貝爾文學獎熱點候選人納道詩.彼得,傾力十八年之重量鉅作

人們肉體之互相影響、誘惑、渴想,互相珍存記憶的宏大故事

1989年,柏林圍牆倒塌的那年,柏林一位大學生在晨跑時,發現了公園躺椅上的一具屍體,這震驚了政府當局。小說以這第一幕,打開了它不凡的深度與廣度,這是回顧了無數歐洲人命運的傑作,包含了匈牙利人、猶太人、德國人、以及吉普賽人,逾越了二十世紀中葉最詭譎的年代。

2005年,納道詩出版了他的最新小說《并行故事》——由《瘖啞地帶》、《黑夜深處》、《自由呼吸》三部群組成。故事情節繚繞著兩個國家、兩個民族、兩個家庭開展:一個是匈牙利人,另外一個是德國人;兩條主線通過特定的事件以及人物不槼則地連接到了一塊兒。小說包括了許多撲朔迷離、并行發展、交叉敘述的故事,故事產生的時間主要從一戰到東歐巨變(1914-1989年),幾近橫跨了整個二十世紀。

故事產生的地點也十分復雜,其中提到的歐洲城市更是難以盡數;咱們隨著書中人物,從布達佩斯、柏林、莫斯科,到瑞士以及荷蘭;從地中海到北海。他們生活的社會與政治環境也許差異甚大,他們的性與精神的渴想看似完整唯一無二,但納道詩.彼得的作品宛如華美雄偉的織錦,揭露并行線之間神祕回響的關系,逾越時空,鏈接了所有故事。

這是納道詩.彼得的巨匠之作——用時十八年寫作,乃至在出版前就已經經哄動匈牙利,在翻譯為英文的四年間也讓世界文壇翹首以待。本書是中文世界第一次引進納道詩.彼得的作品,而世界文壇的口碑已經向讀者保證,這部大膽、高請求、極其首要的小說,是作者最偉大的作品。

【名家舉薦】

“一代人僅得一見的文學盛事:裡程碑式的巨匠之作,廿一世紀的《戰爭與以及平》。”
——《匈牙利民族報》

“你不會看過任何跟《并行故事》有一點點相似的書。”
——《Slate雜志》

“納道詩.彼得是匈牙利文學的超級明星,足以以及托爾斯泰、托瑪斯.曼以及普魯斯特相提並論。”
——《紐約時報》

“在龐大分散蔓延的敘事中,讀者不只是面對於,而且會真實體驗歐洲半個世紀的極權主義,其使命本來是為了讓人太高尚的生活,到頭來卻只是將生活毀滅。”
——Joshua Cohen,美國哲學家

“咱們現在就生活在納道詩.彼得的時期。你不會看過任何跟《并行故事》有一點點相似的書……好好享受吧。”
——《Slate雜志》

“一代人僅得一見的文學盛事:裡程碑式的巨匠之作,廿一世紀的《戰爭與以及平》。”
——《匈牙利民族報》

“匈牙利最奇特、最雄心勃勃的文學成績之一。”
——《紐約雜志》

“《并行故事》是“世界文學的傑作”。”
——Csordás Gábor,匈牙利詩人、評論家

“這部書試圖完成一項十分艱難的任務,即重現二十世紀匈牙利人支離破碎、高壓之下的生活體驗。”
——Adam Langer,美國作家

“納道詩.彼得是匈牙利文學的超級明星,足以以及托爾斯泰、托瑪斯.曼以及普魯斯特相提並論。”
——Adam Langer,美國作家

“當下文學生活中的一部鴻篇巨著。凡是讀過它的人,都再也不會是原來的自己。”
——Iris Radisch,德國文學評論家

“凡是讀過它的人,都會更接近本來的自己。”
——余澤民,作家、匈牙利文譯者









目錄

目次

譯者序——去向身體殿堂的更深處

作者誌

第一部:瘖啞地帶

弒父

造物主但願一切這樣產生

大公寓

伊索德的戀情絕唱

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黑暗中

真正的雷斯蒂克景色

杜林繼續做的夢

運動中的女性裸體

魔鏡中的自己

穿過他祕密生活的大門

心寧神靜的原因













序跋

譯者序:去向身體殿堂的更深處
◎文∕余澤民

  科學院裡的性愛

  2000年10月5日下晝,坐落在布達佩斯多瑙河畔鏈子橋佩斯一側橋頭的匈牙利科學院大禮堂裡濟濟一堂,四壁光輝,氣氛莊重,文藝界精英座無虛席,參加納道詩.彼得院士的就職儀式。按常規,入選塞切尼文學與藝術學院院士後,一年內就要弄就職儀式,作家報告,畫家辦展,音樂家舉辦音樂會,然而納道詩先生因為入選院士一個月後就心髒病突發,因而一拖就拖到了千禧年。在眩耀著曆史光輝的大禮堂內,所有人都象在歌劇場裡同樣著正裝,穿禮服,端坐,輕咳,越過人頭用含蓄的微笑互相打招呼,耐心腸等待大作家出場。

  以前的兩天,納道詩曾經在一次媒體采訪中流露說,他的就職報告將是誦讀幾十頁正在寫的作品,至於甚麼內容,作家守口如瓶,只是說,他在誦讀時會留心聽眾的反映;如果喜歡,他們會高興地鼓掌,或許不喜歡,他們會一聲不響地摔門而去,“通常誰都不會談論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我可以開一扇小門,人們能從這裡進來一下,無非我很快會把門關上……我想做某種調查,這也屬於我工作的一部份。”納道詩的這段話,早已經吊足了來賓的胃口。

  掌聲中,納道詩西裝革履地走上演講台。他個子不高,面皮白淨,氣質儒雅,舒眉悅目,鏡片後不露鋒鋩的眼神裡既有長者的智睿,也有孩子的滑頭。他拿著一疊書稿走到話筒後,沒有過度地誦讀起來,音調不高,音色豐厚,節奏冷靜,吐字清淅,跟著他繪聲繪色的誦讀,大堂裡變得萬籟俱寂,靜寂也產生著奧妙的扭轉,空氣變得黏稠,凍結,不少聽眾的面色變得愈來愈不自在,愈來愈僵直,呼吸或短促,或停滯……就連譯過不少納道詩作品的羅馬尼亞翻譯家安娜瑪麗婭.帕普也驚得張大了嘴巴,坐在他身旁的作家艾斯特哈茲.彼得開玩笑地提示:“嘿,把嘴閉上,謹慎蒼蠅飛進去。”

  納道詩讀完了,離開話筒,台下始終沒有反映,沒有低聲密語,也沒有延遲的掌聲。事後,納道詩像做了一個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的惡作劇的孩子解釋說,“我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那天他到底讀了甚麼?其實也沒甚麼,只是讀了他當時正在寫的一部書中的一個片斷……在匈牙利科學院官網有關院士就職演講的網頁上可以查到,納道詩讀的是《并行故事》第一部《瘖啞地帶》的最後一章:〈心寧神靜的原因〉。

  納道詩說,阿古什特以及珺吉薇爾那場長達120頁的性愛他寫了整整兩年,幾近每一天寫,每一天改。他也承懧,在那樣一個一本正經之處讀這樣一個情節,確切有點離經叛道。“無非,文字自身是無辜的”他解釋說,“當我在寫這個做愛的情節時心想,在大詩人奧朗尼當過秘書長的科學院裡讀這段文字,確定不會有問題。後來我在讀的時候發現,其實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我受不了那個大聲誦讀的自己,聽眾們則受不了我。一片死寂。陽光投射進來,沒燒暖氣。但最後我仍是我,這是我的作品。”

  現在,讀者現在手裡捧的就是這本書,這本書的第一部,相信你們也會讀得心驚肉跳,膛目結舌。納道詩將帶著你們進入一座座身體的殿堂,進入人與人之間迷宮一般的復雜關系,進入20世紀最黑暗的記憶。

  并行線的隱祕交叉

  納道詩.彼得,是匈牙利當代作家、劇作家、散文家以及攝影家,1942年10月14日誕生在布達佩斯一個中產階級的猶太家庭,父親納道詩.拉斯洛(Nádas László)是電話技術員,母親塔烏貝爾.克拉拉(Tauber Klára)是一名工廠女工。

  1944年3月,匈牙利的納粹黨“箭十字黨”掌權後,踴躍配合德國人加快了對於本國猶太人的迫害。納道詩.拉斯洛以及幾位親友一塊兒躲在多瑙河邊一個用磚封死的地窖裡印刷傳單,捏造證件,救了不少的猶太同胞。1944年10月,母親則帶著年僅兩歲的小彼得,憑一份假造的身分證明逃離匈牙利,到塞爾維亞的諾威薩德市躲了兩個月,年底剛剛返家,蘇聯紅軍就包抄了布達佩斯,與德國以及匈牙利的守軍開展了血腥的圍城戰。戰役期間,小彼得跟母親一塊兒躲到一名親戚家,那裡還藏有別的幾個憑假證件僥幸逃過納粹獵捕的猶太孩子。一枚炸彈擊中了他們藏身的樓房……小彼得最初的人生記憶,除了了驚懼的臉孔,就是恐怖的爆炸聲以及發瘋的哭叫。

  布達佩斯解放後,一家人搬回了位於波若尼大街的公寓。在《并行故事》中,作者將精神分析師塞姆澤夫人的家就設在了那條大街上,那裡也是前面提到的那120頁性愛描述的事發現場。小說裡,塞姆澤夫人是布達佩斯最有名的精神分析師,她的職業角色是個察看者,而她本人也是內心埋著恐怖記憶的大屠戮幸存者,她從波若尼大街那套舊公寓裡察看他人,也察看自己。我想這個角色上,曾經熱中於佛洛德以及榮格理論的作者必將投上了自己的影子。

  二戰收場後,父親當上了維修工廠局的總工程師;母親參政,任匈牙利主婦民主聯合會布達佩斯委員會秘書長。1948年,小彼得的弟弟誕生,父母為新生兒支配了基督教浸禮,想拋卻猶太教以更匈牙利化的身分開始新生活。同年,小彼得開始讀小學,當上郵政部處級官員的父親在布達山上分到一套大公寓。

  好景不長,納道詩家在50年代連遭不幸。先是父親被人指控盜用公款,雖因證據不足沒被判刑,但仍是遭到了降級處理,隨後母親于55年病逝。同年,小彼得染上了腦膜炎,搶救了一年才保住性命。1956年,14歲的小彼得進入一家化學技術中專讀書。同年10月,匈牙利暴發了震驚世界的人民起義,首都墮入了無政府狀況,納道詩.拉斯洛被臨時成立的工人委員會毫無道理地開除了公職,並接連接到要挾他們的匿名電話,於是,男人帶著兒子們逃離布達山上的公寓,重又搬回到波若尼大街的舊房子。《并行故事》裡有一個相似的明細,塞姆澤夫人在歐爾班山上別墅先被收為國有,後被高官占有,於是搬回到了波若尼大街。1958年4月15日,就在終於接到能證明自己清白的法院裁決書的幾天以後,男人看破紅塵,丟下兩個未成年的兒子失望地自殺。

  成為了孤兒的小彼得兄弟被送到一個親戚家寄養,住在當時列寧環路邊上一套公寓裡。在《并行故事》第一部的“大公寓”中,作者在花了整整一個章描述的那幢由建築師德曼.紹穆設計建造、“能望到蒙朧、昏暗的奧克托宮”、“ 有著八十年曆史、中槼中矩、比例調和的公寓樓”就座落在這裡。當年叫列寧環路,現在叫泰蕾西婭環路。

  書名叫《并行故事》,想來作家是想寫一系列并行產生、互無關聯的故事。事實上,“在這些撲朔迷離、藤蔓叢生的故事裡,存在著一些能將在相同的時間以及相同的地點(另外一個身體在情感裡)、在相同的時間以及不同的地點(另外一個身體在慾望裡)、在相同的地點以及不同的時間(公寓、建築、城市的記憶在身體裡)產生在不同人物身上的各種事件,和在不同的地點以及時間裡(自己的身體在記憶裡)產生在同一個人物身上的各種事件聯系到一塊兒的交叉樞鈕。”這本書的編輯在簡介中寫道。對比作者生平,咱們可以看到這些并行線與他本身生活軌跡的隱祕交叉。可見,要想讀懂這部書,咱們還要了解許多,關於作者,關於人道,關於20世紀歐洲的曆史。

  小心而禮貌地維持距離

  父親的自殺,給納道詩.彼得的青少年時期罩上了陰郁的黑影,這殘暴的暗影隨時間沉積,漸漸成為作家思考的底色以及動身點。就在父親離去的那年夏日,16歲的納道詩拋卻了讀了一半的化學專業,改學攝影,他對於人類復雜莫測、其實不非黑即白的內心世界發生了興致,他想通過感知以及光影接近它,記錄它,再現它。從那以後,光影始終伴同他的寫作。

  1961年,19歲的納道詩通過了攝影專業考試,到《主婦雜志》社當攝影記者。在那裡,他結識了比他年長几歲的女記者紹拉蒙.瑪格達(Salamon Magda),1962年3月兩人開始同居,納道詩開始寫他的處女作《聖經》,那本書在當年耶誕節的次日收筆。從那以後,瑪格達成為了他文學生涯的見證人,他倆在相知相伴三十年後於1990年結婚,住在一個叫貢博塞格(Gombosszeg)的小村落裡,全村人口只有40幾位村民,他住在那裡是為了能夠不受干擾地思想,寫作。所有讀他作品的人,都或多或少對於他的隱私感興致,一個甚麼樣的作家能寫出這樣繁重、昏暗、另類的書?但他始終小心而禮貌地與人群以及社會維持著距離,維持著神祕。

  處女作《聖經》1967年才出版,在這期間,納道詩在布達佩斯的記者學校讀了兩年書,隨後服了兩年兵役,復員後在《佩斯周報》當記者。他曾經兩次到夜校不讀高中,但兩次都半途拋卻了。1965,他曾經到馬列主義夜大讀了兩年哲學,然而沒參加畢業考試。他愈來愈意想到,他想學的東西只能從生活中感悟,文憑對於他毫沒價值。

  1968年夏日,納道詩搬到田園牧歌般的基什歐羅希(Kisoroszi),那是一個只有幾百人的小村落,他辭掉記者工作,開始閉門寫書。1972年,他寫完了《一個家族故事的收場》,這本書到1977年才跟讀者見面。在這期間,他曾經兩度去東柏林留學,從那以後他與德國結下了不解之緣,創作上也遭到德語文學的深入影響。前不久,我見到《并行故事》的德文版翻譯克裡斯汀娜.維拉格,她說她翻譯納道詩的書時並沒有障礙,由於跟德語文學的關系太親密了,有時她乃至感覺納道詩的寫作是用德語思惟。

  長篇小說《一個家族故事的收場》是納道詩的成名作,從一個10歲孩子的視角,察看並講述了一個傳統家族的矛盾以及破敗,不管從小說對於時間的處理、敘事的技能,仍是以父子關系為核心的家族小說題材來看,都不虧為匈牙利當代文學的裡程碑,奠定了作者的文學地位。近三十年來,它是被譯成語種至多的匈牙利小說之一。

  迫于生計,納道詩從1974年開始在一本教育雜志《咱們的孩子們》當過幾年編輯,他在基什歐羅希買了一塊不大的葡萄園,自己動手蓋了一間12平米的小木屋,遠避塵囂,埋頭寫作。那12平米的狹窄空間,彷彿是他審視世界的了望台,他在那裡察看世界,也察看自己。1978年,他獲得弗什特.米蘭文學獎金,以後再度辭掉工作,專心創作,並跟戀人紹拉蒙.瑪格達搬進布達佩斯塔爾諾克大街內的一套公寓裡。

  1980年,他創作的話劇《翦滅》公演,很是勝利;同年獲得米凱什.凱萊曼獎。1981年,他獲得為時一年的DAAD獎學金,這次他去了西柏林,竭盡全力地寫那部已經經動筆七年了的《回想之書》。

  ……但他這話,是以他的身體為殿

  據納道詩說,《回想之書》他寫過兩稿,第一稿於1973年夏日動筆,一年後自己銷毀,幾個月後開始寫第二稿,那才是咱們現在能讀到的這本。

  1982年,納道詩從西柏林回來後,又回基什歐羅希的小木屋裡閉門筆耕;1983年,他賣掉基什歐羅希的房子,搬到了一個更偏遠的小村落??貢博塞格,繼續寫那部長達千頁、分上下兩部的《回想之書》,1985年終究脫稿。這期間,他還寫了一本散文集《回家》。1985年,納道詩獲得尤若夫.阿蒂拉文學獎,次年獲得厄爾萊伊文學獎以及年度圖書獎金。

  《回想之書》先後花了作者12年的時日,書的題頁上了印了《約翰福音》裡的一句話:“但他(耶穌)這話,是以他的身體為殿。”他在這部書裡,將肉體、性與身份是被作者置於顯微鏡下,把世界描繪成一個讓人類身體互相連接的一個龐大而精密的復雜體系。想來,社會之所以可以對於人們身體間的關系產生影響,由於身體就跟社會同樣,自身也是作為關系出現的。

  《回想之書》問世後好評如潮,不管評論圈,仍是讀者圈,都公懧他是最具原創性、思想性以及現代性的作家,乃至有人將他比作普魯斯特。在這部作品裡,納道詩將身體文學上升到了哲學層面,所有讀過它的人都會感到內心的震動。正如匈牙利評論家考爾瑪.梅琳達所說:“這部書不但保存了咱們意識中超乎尋常的批判性以及譏刺性,也將咱們對於隱于現實暗地裡的存在預見的渴想進行了編輯。因而,留給咱們能做的只是,一方面看到徹底同一的不可能性,另外一方能在咱們身上尋覓能將咱們朝著較為徹底同一的方向引領的形式。”

  1987年2月的第一天到1988年2月的最後一天,他寫了一本《年誌-1987》,記錄了只有44位元村民的貢博塞格景色以及他日晝夜夜的所思所想,記錄了自己身與心的對於話,記錄了那些看似甚麼都沒有產生、但又確切產生了的事。

  納道詩在書裡這樣寫道:“尚無產生的事情,盡管從理論上來講可能產生,但不必定像某種可能產生的‘該產生而沒產生的事’同樣地產生,想來其結果也可能跟所有那些正產生著的事情同樣一樣地明確、致命或影響深遠。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這個問題也不會引發我思考。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如果有甚麼事情沒有產生在咱們身上,那末這意味著,‘該產生而沒產生的事’產生了。或者咱們也能夠反過來從事物的那個方面想:當咱們感覺現在咱們身上產生了完整出乎意料的事,只是咱們不了解為何產生?為何偏偏現在產生?為何沒產生在他人身上,為何恰恰在我身上?這時候候,也許咱們會置身於這樣事件的影響之下,咱們既不了解事件中的那些角色,也不了解操縱他們的那些氣力,但是這些目生的氣力使咱們在體內感到它們的影響,也就是說,感覺到產生。”總之,《年誌》一部寫真的隨想錄。

  1988年,納道詩獲患了戴利文學獎。1989年4月末,他以及瑞典好友理查.施瓦茨(Richard Swartz)一塊兒終於實現了他倆計畫已經久的事,一連四天坐在答錄機旁用德語敞心長談,談文化,談災害,談凌亂,談內心的法則。隨後,他依據這次談話寫了一本《對於話-1989年裡的四天》於1992年出版。

  1989年,他應青民盟的約請為年青人做了一次題為《關於天上的愛與地上的愛》的報告,談論了情愛與性愛、納西瑟斯的自戀與柏拉圖的精神之戀,以後他擴展了報告的談資,1991年以散文集出版。

  東歐巨變後,納道詩曾經在文學期刊《匈牙利日記》工作了兩年。1990年,納道詩獲得克魯迪文學獎,這兩年他頻繁來回于布達佩斯以及柏林之間,親身介入了《回想之書》的德文翻譯工作,這部書的德語版於1991年底問世,為他的作品走向世界鋪架了橋梁。

  讓咱們記起死亡的孤傲

  1991年納道詩.彼得獲得奧地利頒發的歐洲文學獎。1992年,匈牙利政府向他頒發了最高國家獎??科舒特獎。1993年3月,他被選為塞切尼文學藝術學院院士,一個月後因突發心梗入院急救,正因如斯,他的院士就職儀式因故延緩。正因延緩得過久,才有了開頭講述的那一幕。試想,如果在舉辦兩年,他至少還沒寫那120頁。

  早就知道納道詩跟艾斯特哈茲同樣,都是卓越的誦讀高手,幾天前我還參加過他的一場讀書會,誦讀他正寫的回想錄。納道詩喜歡站著讀,一讀就是半個小時,乃至一個小時,比話劇演員還要敬業,迅速均勻,不打磕巴,因為離瀏覽燈近,烤久了會熱,他偶爾取出白手帕拭一下額頭,為了避免中斷瀏覽,連備好的水都很少喝。他說,他的瀏覽本領是在德國練出來的,德國讀者很喜歡參加誦讀會,許多誦讀會是買票進的,感覺是看一幕獨角話劇。德國人對於文學的熱中是其他民族不能比的,這話我從凱爾泰斯嘴裡也聽到過,凱爾泰斯的原話是:“最佳的讀者在德國。”

  固然,這話也不是那末絕對於,別之處也有熱忱讀者。有一次跟納道詩一塊兒吃飯,聽他講了一個比就職演說更有趣的經曆:有一次,他應邀去諾維薩德爽朗讀會,他讀了當時正在寫的《回想之書》中的一個章節,“咱們坐在上帝的掌心”,裡面也有一段細膩入微的性愛描寫。他攤開手稿剛開始誦讀,從外面進來一隊匈族女子學校的女學生……原來,諾維薩德是塞爾維亞境內的匈族區,只要有匈牙利作家來,匈族學校的老師們都會帶著孩子們前去參加,不但當做學語系的機會,而且為培育民族性。總之,來了幾十位女學生;納道詩感到不妥,但已經沒有選擇,由於手頭只帶了這一疊書稿,只好硬著頭皮念下去……事後講起這件事,納道詩說,尷尬雖尷尬,但不是他的錯,他的讀書會是給讀他書的讀者開的,老師在帶學生參加上前,應當知道來的是甚麼樣的作家。這就是納道詩,活得很真,很自我,合情合理,但有藝術原則。事實上,他不但活得很真,死也很真。

  就在他心梗發作後的一年半中,他在幾家病院間展轉,幾回與死神擦肩而過。出院以後,作家回到自己的桃花源,又一頭埋進書稿裡,竭盡全力地寫他早從1985年就開始動筆的鴻篇巨著《并行故事》,現在咱們讀到的開篇故事,就是這一年加之去的。

  90年代是納道詩.彼得的創作高峰。在這十年裡,他總共出版了10部長篇小說、短篇小說集、散文集、戲劇集、文學評論集。1995年,納道詩.彼得在德國萊比錫國際書展上獲得圖書大獎。1998年獲得斯洛維尼亞作協頒發的文學獎;同年,《回想之書》法文版獲患了法國最好翻譯圖書獎。1999年在法蘭克福書展上德國出版社推出他八卷的自選作品集。2001年榮獲索羅斯大獎。2002年,納道詩.彼得60歲生日,匈牙利以及德國分別舉行文學論壇為他祝壽。2003年,他赴布拉格領取了卡夫卡獎。2004年,納道詩出版了一本尤其的書,題目叫《自己的死亡》。

  “醒後我就覺得,身上有甚麼不舒服,但我在城裡有許多事要辦,我進了城。那些天,天氣毫無過度地熱了起來,夏日驟然到了。”這是書裡的第一句話。

  “很長期我都不敢出家門,由於要想嚴肅正視事物的現實存在是一件很難的事。我要妻子買十只衣架,要她挑最佳的、最佳看的、最貴的買,然後送到病院,找那個大個子女人。至少他們不用再找衣架了。”這是結尾的最後一句。

  在這兩句話中間,作者用287頁的篇幅、配了自己163幅攝影作品。這本書的創作靈感,一是來自他連續一年每一天為自家院裡的一株老梨樹拍下的照片,二是在93年他從臨床死亡島復甦之間的三分半鍾,他在書裡記錄了那三分半鐘以及先後產生的事,祥和,客觀,真實,在書裡,作者試圖克服死亡的恐懼。我很喜歡瑞典日報一篇書評的題目??〈納道詩讓咱們記起死亡的孤傲〉。

  巨大失敗仍是巨大勝利

  納道詩先後寫了18年的《并行故事》,終於在2005年出版了,厚厚三部,總共長達1500頁。第一部《瘖啞地帶》,第二部《黑夜深處》,第三部《自由呼吸》,總共又分了39章,每一章都有分別的標題,其中有幾章相對於獨立,可以當做短篇來讀。小說裡包括了許多個線索不同、撲朔迷離、發行發展、交叉敘述的故事,故事產生的時間主要從一戰講到東歐巨變(1914-1989年),幾近橫跨了整個20世紀。故事產生的地點也十分復雜,觸及到匈牙利的布達佩斯、莫哈奇以及陶希托特村,德國的柏林、柏林的魔鬼湖、杜塞爾多夫、鄰近捷克邊疆的安娜伯格以及一個編造出的城市??普斐蘭,此外還有些情節產生在荷蘭,小說提到的歐洲城市更是難以盡數。小說裡不同的故事並無分開,而是穿插到一塊兒,產生不同時空的不同故事,並不是按時間順序或情節關聯互相網織,有的情節隔了許多章才繼續講述,有的根本就無始無終,有的兩個不同時空的故事在一個章節並行發展。此外,諸多故事的主旨也截然不同,如果細分的話,還可以細分為家族小說、成長小說、犯法小說、推理小說、曆史小說、戀情小說、心理小說……因而,書的內容很難用三言兩語簡單概括。

  總之,作者把彼此獨立、互無關聯的許多故事以超越想象的方式串連到一塊兒,這類串連是任何現實主義的文學手腕都沒法到達的。書中的人物多得難以計數,每一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命運,每一個人的身體裡都載負著不同的記憶,沒人間的關系夠通過身體展示,又遠遠不止於身體,如果非要用一句話概括的話,我會選匈文版簡介中的一句:“小說講述了人們肉體的互相影響、互相誘惑、互相渴想以及互相珍存記憶的宏大故事。”

  《并行故事》在匈牙利出版後,讓所有人都膛目結舌,不但是讀者,評論家也同樣。有人埋怨根本就無法讀,數以百計的人物以及縱橫百年的故事交織在一塊兒,有頭無尾,有的無頭無尾;有人被大尺度、大篇幅、驚人細膩、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的情色描述驚得咋舌;有人連讀幾遍,拍案叫絕,懧為這是作者寫作生涯的最高峰,是關於20世紀的史詩性小說。當地評論界也分裂成兩派,老牌文史學家、評論家瑪律古奇.伊什特萬絕不粉飾內心的激忿,他聲稱“這部小說是一個失敗,一名大作家的巨大失敗”;有名詩人、評論家楚爾達什.伽博爾則不吝褒辭,稱《并行故事》是“世界文學的傑作”。

  無論他人怎樣爭論,他就象從科學院大禮堂的報告台走下來時那樣,“但最後我仍是我,這是我的作品。”他回到貢博塞格的家中,對於著窗外那株老梨樹,繼續寫他的書,獲他的獎。2006年他獲得馬婁伊.山多爾文學獎以及帕拉斯文學獎,被選為柏林藝術學院院士,還出了一本名為《六國日記》的散文集。

  《并行故事》問世後的近十年來,前後被翻譯成英語、德語、法語、西班牙語、挪威語、斯洛伐克語、羅馬尼亞語、塞爾維亞語、斯洛維尼亞語等十幾個語系。美國作家亞當.蘭格在《紐約時報》撰文說:“這部帶有巨大的野心、使人驚歎地獨出機杼、時常綢密得讓人發瘋的小說故意隱約掉曆史、地輿、文學以及結構的邊界。《并行故事》並無真地試圖講述這些故事之間如何交互。它們時而聚斂,時而發散,時而重疊,時而交錯,時而回圈或返回到彼此,使之成為一部擁有挑戰性的非線性小說,這部書試圖完成一項十分艱難的任務,即重現20世紀匈牙利人支離破碎、高壓之下的生活體驗。”

  蘭格懧為,納道詩.彼得是當代文學的超級明星,可跟托爾斯泰、湯瑪斯.曼以及普魯斯特相提並論,從作風上看,他的小說則跟阿蘭.羅伯-格裡耶、安東尼.伯吉斯有相近的地方。

  現在看來,這部小說不但不是“巨大失敗”,而是巨大勝利,國外的評論幾近全是一邊倒地盛贊,懧為《并行故事》是國際文學迦南的首要作品。先有《回想之書》,又有《并行故事》,更讓納道詩在近十年來,每一年都是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選人物。

  咱們時期最偉大的小說

  2014年初夏,當我跟納道詩先生取得了聯系,告知他我開始翻譯《并行故事》。白叟高興地問我:我在哪裡翻譯?在匈牙利,仍是在中國?由於據他所知,韓語、丹麥語、土耳其語、西班牙語以及義大利語的翻譯們也在同時翻譯這本書,他說有這麼多的目生人在世界各地用不同的語系為他的同一本書工作,這對於他來講是一種“既巧妙又可怕的感受”,加之已經經出版的外文版的翻譯,足以群組成一個大家庭了。他約請我去貢博塞格,並說很但願能有機會將大家聚在一塊兒見一個面。隨後,咱們開始了郵件來往,他對於我翻譯中提出的問題逐一耐心解答。沒想到,納道詩的這個心願很快得以實現。

  9月28-29日,在匈牙利翻譯之家負責人、詩人兼翻譯家拉茨.彼得(Rácz Péter)的籌畫以及群組織下,在巴拉頓湖畔的巴拉頓弗萊德市專為《并行故事》群組織了一次國際翻譯研討會,十幾位譯者從世界各地會萃到一塊兒,對於翻譯這部書時遇到的問題以及作為譯者對於這部書的理解進行了探討,我也做了半小時的發言。拉茨先生還請來了多位評論家、心理學家、哲學家就《并行故事》做了專題演講,永遠不同的角度進行分析,聽眾多達上百人,幾近所有文學媒體都介入了報道。自然,研討會的高潮是納道詩先生出場,他特地從貢博塞格驅車趕來,不但接受了公然訪談,興趣勃勃地誦讀了新作,還跟咱們共進晚飯,下榻在同一酒店,就象一個大家庭的家族長,跟咱們聊過午夜。要不是大家耽心他的身體,催他休息,他恐怕會跟咱們熬到天亮。

  對於譯者來說,與作者交友至關首要,能在閒聊中繚繞作品了解許多書頁外的故事,不但有助於對於作品的理解、對於語系的掌控,而且更易完成從接近到走進作者的情感過度。想來,譯者要跟作者朝夕相處地共度三年,沒有精神以及情感層面的交換是很苦悶的,這也是為何喜歡翻譯在世作家小說的緣由。每一譯一本書,生活中就能多一名敬重的朋友。

  在聊天中,納道詩提到,德國出版社曾經想納道詩建議做一個能幫助讀者瀏覽的人物表,納道詩說,他也想過,但不太可能,有些角色只在某個情節中呈現,但也著名有姓有臉孔。的確,這本書裡寫了上百個人物,他們之間的關系要比《紅樓夢》裡的還要復雜,如果要做人物譜也不能平面列表,需要做一個相似復雜份子式的立體模型。

  我問納道詩,書裡的人物有原型嗎?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說他為了給這本書搜集素材,前後瀏覽了200多本匈、德語作品,做了大量筆記,書中的許多人物、地點以及曆史事件都不是平空杜撰的,每一個人物都有可托性,但不等於說這是曆史小說。納道詩一再強調,這是虛構作品,不但願讀者對於號入坐。

  關於小說的結構,不少人讀後說“結構凌亂”,“搞不清作者想講甚麼”。納道詩對於此有三種應答策略:一種是對於付群眾的,他說“世界自身就凌亂不堪,我只是記錄而已經”;另外一種是對於付批判家的,他說自己最大的願望就是“寫一本以無終無果為基本結構特征的小說”;再有一種則對於包含咱們譯者在內的理性讀者的交心解釋。他說,他之所以采用這類開放結構,是想藉此展示那些人的故事,那些或許歷來都沒有見過面,或僅是泛泛之交或擦肩而過,但仍是對於另外一方的生活發生了影響的人們的故事。他說為了刻劃這樣的關系,需要搭建這樣的“渾沌結構”。納道詩還說:“這類隱祕、隱性的關系在封鎖的敘述結構中找不到位置。這顯示,我不但只能拋卻封鎖結構,而且還要回溯到古希臘最本原的渾沌說。”恰是因為這個緣由,他決意寫一部跟十九世紀小說寫作傳統破裂的小說,不是讓讀者被動地聽作者講故事,而是逼著作者去想,去想象。換句話說,讀《并行故事》,比搞清作者想講甚麼更首要的,是讀者自己在瀏覽的過程當中想了甚麼,想象到甚麼。

  1997年,《回想之書》英譯本在美國出版後,蘇珊.桑塔格曾經稱它是“咱們時期最偉大的小說”,我想,這句話也能夠用在《并行故事》上。實際上,可以把這兩部書看成一部書,與前者相比,後者只是往身體的殿堂裡走得更深。

  凡是讀過它的人……

  《并行故事》的德語譯本是2012年出版的,德國人對於它的評價極高。有名女評論家伊莉絲.拉迪施說:“當下文學生活中的一部鴻篇巨著。凡是讀過它的人,都再也不會是原來的自己。”我很贊同她的觀點,她這話說明瞭這本書的氣力。無非,我更樂於換一個角度用另外一種說法:“凡是讀過它的人,都會更接近本來的自己。”

  翻譯《并行故事》,是一種文學歷險、曆史歷險以及心理歷險。在我眼裡,譯書是讀書的最高境界,譯一本書,等於讀百遍書,並可能成為除了作者以外最懂這書的人。《并行故事》裡物眾多,但每一個人物都孤傲、失望,完整沒有快活的能力。這一點也讓一些習氣看“大團聚”的讀者難以接受,就連身集美學家、哲學家、史學家、評論家于一身拉德諾提.山多爾也忍不住調侃說:“這部小說的世界是如斯缺乏幽默,納道詩寫它的態度太過正經,有時他的意願變為了幽默。”無非,讓咱們回顧一下20世紀的人類史,尤其是中東歐曆史,其中該有多少歡喜呢?我曾經翻譯過的另外一位匈牙利作家、諾獎得主凱爾泰斯有一本文集,書名就是《歐洲的繁重遺產》,其中有一篇文章的標題就是〈祖國,故鄉,國家,不幸的20世紀〉。從時間上看,納道詩的這部巨著從20世紀初寫到1989年柏林牆倒塌,這期間匈牙利經曆了一戰、二戰、冷戰,經曆了納粹大屠戮、布達佩斯圍城戰、1956年革命、蘇聯占領以及高壓獨裁,這近一個世紀裡,哪代人的成長是健康的?哪一個人心裡沒有暗影?

  身體文學是作品的首要群組成部份,納道詩對於性愛的狂熱以及忠誠,讓人相信他從中看到了一個有神的宇宙。讀他描述的情色場面,就象讓《撒旦的探戈》的導演、以長鏡頭著稱的塔爾.貝拉來拍《情人》中的一場床戲,長得使人瘋,細得讓人狂。但是,納道詩寫身體毫不止於身體,而是咱們身體對於曆史、家族、經曆以及關系的記憶。

  總之,《并行故事》是一本絕對於好看、但也絕對於難讀的小說,需要逐行逐字地讀,需要咱們像福爾摩斯同樣將散落在書中的蛛絲馬跡拼接成一條條并行線,需要咱們耐心、仔細並動用知識以及各本身體的經驗尋覓并行線的隱祕交叉點。在讀者尚無讀到第三部的最後一頁的最後一行以前,我不想“劇透”;我寫這篇序,只是想跟讀者聊一下作者以及讀這本書的意義,讓大家耐心腸瀏覽到底,好戲還在後頭,我會在翻譯完第三部《自由呼吸》後再寫一篇〈後記〉,講我知道、悟到的更多祕密……無非,即便您全體讀完了1500頁,仍會覺得作者還有2000頁沒寫,也許正在寫。兩條向無窮延伸的并行線,理論上不會交叉,但會在此外的維度裡交叉,或許在書裡,或許在書外。

  最後我想再講一句。有一次,納道詩先生在訪談中說,他是柏拉圖主義的孩子,同時也是啟蒙主義的孩子。

  2014年10月8日,布達佩斯













內文試閱

弒父

  就在有名的柏林圍牆倒塌的值得留念的那一年,在距離顏色變得昏暗的路易絲皇後大理石雕象不遠處,人們發現了一具屍體。這件事產生在耶誕節的頭幾天。

  死者春秋在五十歲左右,這是一名衣著入時的男子,不管是他身上穿戴的衣服仍是從他身上搜到的東西,全都稱得上質地精良。這個人看上去是一名很有名氣的名流、銀行家或總經理。冬雪輕飄漫舞,無非氣溫其實不是那末寒冷,雪花剛落到公園小徑的路面上,就當即熔化掉了,只在草葉的邊沿上留下些許的白刃。事發現場的調查人員正照例行事,但因為天氣前提的影響,他們試圖速戰速決。他們封閉了事發現場周圍的區功能變數,依照順時針的方向對於那范圍進行從外向內的螺旋式勘察,維護並記錄現場的跡證。屍體在一塊塑膠擋板後被剝光了衣物,然而警方並無找到有任何暴力的痕跡。

  屍體是由一名每一天凌晨都在公園內晨跑的年青人發現的。他也是可供警方訊問的獨一證人。他從家裡出來跑步的時候,天色仍是一片黝黑,他幾近每一天都在一樣的時間、沿著一樣的路徑慢跑。

  若不是由於年青人對於公園內一切都了若指掌,早已經積行成習;若不是由於沿途路旁的每一一枚石子以及每一一吋樹影都毫厘不差地印記在他的心裡,那末,他極可能就發現不了這具屍體。遠處的燈光照不到這裡。無非,即使如斯,他仍是注意到了這副垂癱著半條身子躺在長椅上的軀體,年青人興奮地向員警描寫說,他之所以能夠注意到,是由於在這個人的深色外套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當他徑直向前慢跑時,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見路邊有甚麼東西在熠熠閃光,他用稍大的嗓門講述道。

  就在年青人講述的同時,有愈來愈多男人在戒嚴線內繁忙。他們的工作環境算得上是相當理想,由於在這個時刻,公園裡除了了他們以外看不到任何生靈,沒有好奇的路人圍觀。他們中有一個人正打著閃光燈,在光禿、濕潤的地上拍著照,要拍下的東西已經經事前由兩位前刑事偵察專家用數字標記出來。

  就當年青人開始第三遍重覆地喃喃描寫時,他緊張地意想到,所有的證跡都已經被編好了數字,他越看心裡越被一股焦慮捕攝,仿佛他其實不是屍體的發現者以及報案人,而是凶手本人,並且被人捕捉到了犯法線索。

  他感覺自己象是一道鋒刃,盡管他說不清究竟是一道甚麼東西的鋒刃,或許是剃須刀的刀片或某個他沒有說出口的動機閃出的寒光。

  事實上,他的第一個動機是,他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發生這樣的動機,為何他但願那個人死掉,無非他並無脫口而出,沒把這個動機講給員警聽。

  已經經沒剩下甚麼可供他大聲講述的了。

  然而,周圍的人並無尤其注意他,便衣以及穿制服的警員們走來走去,不時地相互低語或喃喃自語,年青人聽不懂他們都在嘟囔些甚麼。

  他們不能再繼續扣留他,他已經經講了兩遍自己的個人數據,他們也已經經把這些全體記進了現場筆錄裡,准備之後當成證詞使用;可是,年青人卻邁不動腳步。

  不同的警員們在他身旁來來去去。

  通常來說,他在晨跑的時候目不轉睛,甚麼都不看、甚麼也不想,他興奮重覆著早已經說過了的這些話。從心理角度說,勻速慢跑的本色意義就在於此,他解釋道。然而在跑了二十分鍾後,當他第二次從那個斜臥在長椅上的軀體前跑過時,一個突如其來的動機在他腦際閃過:雪花只有落在沒有了體溫的身體上,才可能這樣完好地保留下來。

  他曾經在哪本書裡讀過這樣的話。於是,他收住了腳步,湊到跟前定睛細看。

  在柏林動物園這一帶的小樹林裡,確切產生過太多的事情,准確地說,幾近沒有甚麼可能產生的事情尚無在這裡產生過。警員們神情淡漠地聽他講述,其中一名不聲不響地拎著塑膠袋站到一旁,繼續完成手頭的工作;過了一會兒,第三位員警停下腳步站到他們身旁凝聽,其別人隨行將其單獨留在了那裡。但是,年青人仍是平靜不下來。他又如斯這般地給這位新臉孔的警官覆述剛才產生的事,仿佛在每一個明細裡都包括了此外一百個明細,仿佛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需要做進一步的解釋,而每一句解釋都會揭示出石破天驚的駭人祕密,與此同時,他悄悄暗藏了自己的祕密。

  他其實不感覺冷,但全身仍是瑟瑟地發抖。便衣警官遞給他一條毛毯,讓他披在肩上,可是他做了一個討厭的動作斷然謝絕,就象一個人此時此刻不願意理會自己身體的某種症狀,比如意料當中的鼻塞,或使人難受、為難的瘙癢。他極可能染上了某種腦熱病,這類現像在執法人員眼裡其實不目生。他其實不清楚自己的表現會給人留下甚麼樣的印象。他多少已經經意想到這點,象他這樣不禁自主、詳而又詳地證述一切,不會給他們留下太好的印象。但是,這位警官態度親切、充滿愛心腸打量他那副充滿神經質的面容,乃至從頭到腳地端詳他的每一部份肢體以及每一一個手勢,並且在心裡默默地揣測:這是出於脾氣的暴躁,仍是嚴格的自律?這是個絕頂聰慧、異樣敏感的家伙,仍是一個粗俗世俗、除了了自己甚麼都不關切的城市白癡?

  他就象個患上了說話飢渴症的人,可以從現在說到明天也不會停嘴。他就象一個從未遇到過任何挫折的人,現在生活驟然變得復雜起來,被捲入了一場巨大的冒險。他就象一個重任在身的人,肩負了毫不亞於宇宙祕密的繁重負荷。

  他覺得自己很可憐,並且開始有一點耽心。最後,他只能用掩蓋事實真相的亢奮言辭、用雖然劇烈但出於克制而不時中斷的動作,以及難以描寫的心理狀況跟這位警官說話。

  警官有條不紊地細心端詳了一遍這位年青人的身體、妝束的不同部份以及不同位置,因為對於方的外表是這麼普通,以致於他很難一眼斷定對於方所處的社會狀態,於是問他,他到底在哪一個學校讀書?讀甚麼學科?並且滑頭地補充了一句,說這其實不屬於官方發問,只是出於個人的好奇。按理說,他沒有權利訊問這種事情。警官依據自己的經驗,用幾句這樣簡單的寒喧,能夠打住這類毫無心義的病態絮叨。目生人的死,確切能夠誘發性情焦慮者的歇斯底裡大發作。與此同時,他之所以問這個非正式的問題,是由於他想知道: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能讓這個年青人在多大程度上接受誘導?能使他在多大程度上解脫自戀?或者說,他能在多大程度上把握它?這個人在多大程度上可被駕馭?他是一名訓練有素的警探,通常來說,他會儘量防止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深入印象或撲朔迷離的想象引入歧途,然而,他又忍不住想要搞清楚哪怕只是一個引發他注意的問題。

  但是,不管產生這樣或那樣的任何情況,不管是在??用警界的行話稱之為“盤考”或“第一次出擊”的??調查早期那幾個小時裡,仍是在證據尚未確鑿、但逐步合攏的調查關鍵期內,他的這類穩健以及沉寂都不會產生片刻的動搖。有的時候,他會故意設下一個陷井。由於對於他這類類型的警探來講,更會看重視自己的設法,而不是那些缺少膽魄的同寅們所憑藉的常規性的刑偵經驗。前者靈便機敏,然而法子果斷。用專業的話說,啟迪式手腕優於演繹性手腕,然而采用前者,有時候會跟法律沖突。

  在無情盤查的壓力下,年青人終究仍是吐露了幾句;他學哲學以及心理學,他驚詫地應道。在回答的同時,他也暗自琢磨,警官到底在他身上注意到了甚麼或發現了甚麼?

  這我應當能夠想到,警官冷漠地說。

  警官在年青人的脖子在看到了甚麼,或在他的背心上發現了甚麼?現在,警官那副冷峻的眼光又落到他的絨衣上。

  所有這些動機打住了他喋喋不休的絮叨。他似乎驟然意想到,沒有人對於他講述的內容感興致。不要說他人了,就連面前這位警探,也在從此外的層面或維度斟酌他所提供的那些明細。

  警官上上下下地端詳著他,然而並無留意聽他的講述。

  有很長期,他都愛穿閃光面料的緊身短褲跑步,黃色的或紅色的。警探的視野落在他的大腿上,特別是盯著他的臍下三吋。

  這類盯視是如斯粗魯、直抵骨髓、擊中要害。他終於覺察到了自己以及這個人的存在,並開始端詳面前這個拂曉中站在空寂公園裡的男人,雪花在他們周圍寧靜地飄舞。他看到警探的嘴唇、眼睛、異樣濃密且尾梢上吊的眉毛,還有在此以前就已經引發他注意的額頭、密卷的頭發以及溫以及的性格。這個男人用一種感人至深、幾乎哀傷的眼神望著他,想要知道他的一切。這個人想同時洞悉他的過去以及未來的最隱秘的祕密,並會對於他報以同情心。其實,警探在頭腦裡想到的,只是幾天前他在牙科診所候診時從一份雜志裡讀到的一則信息:德國每一年有一萬七千名學生報考哲學系,有兩萬兩千名學生報考心理學系。這則新聞顯示,在這代人中大約有一千萬人在鑽研精神以及心靈的運行機制,盡管從事貿易、金融以及軍事的人數是這種人的許多倍,但這個數字仍是大得無比可觀。

  年青人墮入了默然,他感覺到警探對於他的不屑,感到對於方不懧為他對於知識的渴求有甚麼了不起的,而這該死的身體繼續在絨衣裡瑟瑟發抖。

  為此,他感到自己懦弱易傷。

  這位大約比他年長十歲、法律學系畢業的警官驟然打破了默然,用急促的腔調驟然問他,要不要他們開車送他回家?並且迅速補充了一句,說如果需要的話,他們無比樂意效勞。由於他既不想披上毛毯,他們也不但願把獨一的目睹者凍到感冒,他故意使用第三人稱復數當作盾牌,好象其實不是他個人在提出建議,而是代表警方的整個群體。無非與此同時,他正透過群體的掩蔽,用這般犀利的眼光盯著他。仿佛他想從刑事犯法的角度,對於可疑的區功能變數進行搜查。或者說,他現在想從專業的立場,細心審視這個來自另外一個人群的樣本。

  怪不得年青人沒有接受這個好心的建議。

  這個男人若無其事地在他身上做了些甚麼,對於他進行了評估以及歸類,接下來的瞬間,甚麼均可能干得出來。年青人望著這個光亮的額頭以及不知怎樣就吸引住了他注意力的深色卷發,還有那副又大又軟的厚嘴唇。他必需對於這個人提高警剔。他打了一個手勢,相當倔強地拒絕了對於方的建議,同時暗中盤算,現在必需要離開這裡,他感覺已經經能用嗓音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他說,假如警方還需要他的?明,聖誕期間確定不行,然而過了節以後,他樂意隨傳隨到。

  顯然,警探對於他的話不感興致。如果他剛才的建議沒有受到謝絕,他也許很高興聽到這句話。年青人的數據已經記錄在案,報案的內容也做好了錄音,然而他的身份並無東西可以證實。可是,因為他沒有直接涉嫌,警方也不能強求他甚麼。

  明天他要出發回家,年青人拘束地補充道。

  他每一吐一個詞,都能聽到自己的牙齒在咯咯打顫。這麼說,你住在柏林?警探若無其事地喃喃自語,你的家人住在外埠?

  他不明白一個人自己的身體怎樣可以這樣地背棄並恥辱自己。

  也許,警探對於此也多多少少能夠理解一些,他感謝學生不遺余力的幫助,隨後,他倆互相點了下頭。我只是臨時住在柏林,學生補充說,他儘量不讓自己的牙齒打顫,似乎想感激對於方給予了自己這樣多的理解。

  看起來,他們其實不能就此分別。

  我父母住在普斐勒,我也是在那裡誕生的。的確,那裡離城市比較遠。

  有叫這個名字的城市嗎?警探問,他們頗不信任地彼此對於視了片刻。

  在北方,他邊說邊用手指指了一下,在下萊茵河。

  我歷來沒據說過這個處所,固然,這是由於我孤陋寡聞。

  咱們家從很早之前就在那裡有一座農莊,無非,我的父母住在城裡。那是一個清淡無奇的小處所,沒有必要知道它。年青人想做出一個溫文爾雅的微笑,但給人的感覺卻象齜牙咧嘴。

  也不知是誰先伸出的手。總之,他們倆相互握了一下手;這個握手使兩個人都感到相當尷尬。

  這時候候,警官稍帶窘態地做自我介紹:我是基納斯特博士,他說。

    博士的頭銜懸在空中,懸在他倆之間。當兩只光滑的手掌相觸的?那,他們倆都在各自圓突、隆起的部位裡感到某種異乎尋常的肉體慾望。博士的頭銜似乎更跟疔傷有關。似乎對於療效作出了許諾。此外,它還跟一個事實有關,無論怎樣說,他都生存在茫茫無際的人海裡,而在人海當中,他倆一樣都是無足輕重的群組成部份。這股噴薄而出的個體性密切,使年青人變得呆若木雞,居然忘懷了回應這個羞怯遲疑、儲藏許諾的自我介紹。

  假如有誰真想知道關於他的甚麼資訊,盡管可以去看他那些穿警服的同事剛才做的筆錄。這時候候,他覺得自己又可以無所顧忌地繼續自己被打斷了的晨跑了。年青人回身離開。

  終究甚麼都沒有產生。

  剛剛邁出幾步路,他就不能不意想到,他再次錯估了自己的處境以及應變能力;他再次高估了自己,超過了自己的力所能及的范疇。由於,產生了甚麼致命的事情,產生了甚麼他難以幸免的災禍。希望他能夠逃過這一劫。

  剛才,他用笨拙的言語出賣了自己,他為何要告知那人將去哪裡旅行?為何不打自招地進行解釋?他先是故意放慢腳步,隨後加快步伐,試圖以截然相反的節奏迅速離去;然而,他的大腿發抖,膝蓋哆嗦,找不到自己呼吸的節律,最要命的是,他在自己的脊背上感到那個該死的員警挑戰的眼光。

  的確,警官一直盯著年青人的背影直到消失,隨後,他叮囑技術人員採集腳印。在他手掌的肌肉群組織裡,存儲了他跟另外一個人握手的記憶,那個人的體溫附著到他的皮膚上,滲入到他的肌縴維之間,這類感覺超越了愉悅感,盡管毫無疑難,觸覺評估也屬於刑偵調查的一部份。基納斯特當年撰寫的那篇博士論文,鑽研的就是刑偵過程當中魔幻、神奇、並且公道的取證階段,然而在那些恪守科學理性以及嚴格法槼的同行們看來,他的論文不亞于天方夜譚。若不是因為他有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機警以及紮實可靠的物證知識,同行們多少都會對於他采用的辦案法子表示不屑。

  天色已經經逐步變亮,然而在遠處的燈光下,始終能看見飄落的雪花。似乎在剛剛握手的時候,他驟然感覺到某種巨大的氣力以及當事人無力經受的瘋狂震顫。他忍不住猜測,這個年青人可能吸毒成癮,因為階段性斷毒,他的表情才顯得如斯神經質,看上去頹萎、早衰。

  他似乎看到那個瘦削的身影在飛雪的林間移動。

  真是使人失望!他喃喃自語地說,盡管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個“失望”現在指的是甚麼人或甚麼東西。

  仿佛命運之神在交給了他另外一件使人失望的案件後,又雪上加霜地額外塞給他一件新案子。這都歸於那天的偶然,當時他在值夜班,尚無來得及跟同事換班。看來,這一每天鄰近的耶誕節,就是為了讓他墮入精神錯亂。事實上,在這宗剛套在他脖子上的案件裡,從理論上講,基納斯特博士只需要做兩件很簡單的事:一是,肯定目生人的身份;二是,排除了目生人死於暴力傷害的可能性。他早就有預見,這項任務看上去相當簡單,但真正解決起來不會那末順利。不知道由於甚麼,那個年青人攪得他心煩意亂。另外一樁使人失望的案子更為驚悚,那個案子他已經經接手兩個多月了。那是一宗?父案,無非,承懧行凶的其實不是那個時常跟自己父親做愛的未成年少女,而是她的母親。

  通常來說,基納斯特在下夜班後也都會感到一蹶不振,隨之而來的是事出有因的恐懼。他秉性的怠惰,多是對於這類委靡以及恐懼做出的解釋。基納斯特就象一只大型的貓科動物,喜歡柔軟、溫暖與舒適。

    看來,想要肯定屍體的身份,需要花費一段很長的時間,由於始終沒有人來尋覓,直到節日也沒有人來懧領。

    在將屍體冷凍以前,要做第一次驗屍檢查,現在看起來頗有必要。刑偵技術人員已經經細心查看過死者的隨身物品。當時甚麼也沒有發現,不管是屍體仍是衣物上,都沒有發現任何與暴力行為有關的痕跡。毫無疑難,這個人在長椅上死於心肌梗塞。

    基納斯特注意到,在死者身上沒有一件衣物上帶有商標。要知道,在判斷死者身份遇到難題的情況下,商標能幫很大的忙。他幾近是不假思索地細心翻找。外套以及西服要翻過來看,由於商標都縫在襯裡上。襯衫、毛衣的商標要在領口內找,褲子的商標則在褲腰內側找。襪子、內褲的商標是直接繡在或織在上面的,便宜服裝的商標大可能是蓋在布料上的彩色印戳。有的時候,這些東西要比所謂的“貝蒂榮人體測定法”還要管用,依照那種測定法,要想肯定一個人的身份,需要採集十四種用來進行鑒定的身體數據,但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些數據毫無用途,不是被扔在辦公桌上,就是被封存在資料庫的最深處。這個死掉的男子身上穿戴的東西都不廉價。基納斯特博士已經經在檢查第三件或第四件衣物了,他戴著手套,謹慎翼翼地從貼了標簽的塑膠袋裡掏出物品,當他看到本該有商標之處全都是空的,禁不住發出驚詫的噓聲。

  大廳裡只有他一個人,寂寞的噓聲在高大空蕩、貼了瓷磚的牆壁間發出回響。

  假如一個人覺得商標的顏色不好看或磨損皮膚,或根本不喜歡讓他人看見它,那末把商標從外套或西服上拆掉也情有可原。假如毛衣、襯衫的商標磨脖子,把它們剪掉也能夠理解;然而,扎在褲腰裡面的東西拆它干嘛?根本就不會有人看見。癲狂症,可這類癲狂症暗地裡究竟有著怎麼的感受以及意義呢?他象是在對於一個活人朝氣,而這個人的屍體,現在就橫陳在他的眼前。

  這是一個怎麼的瘋子啊!他銷毀了自己衣物上一切可能用來鑒定他身份的標識物。而生活中的其別人,要末根本沒有注意到它們的存在,要末偏偏喜歡它們的存在,由於他們會為自己穿名牌貨感到自豪。他的心智不禁自主地做出了回答:被迫害的妄想、逼迫性自我遁隱的偏執、事出有因或平白無故的焦慮、想離群且遁形的慾望。這個人想不留蹤影地消失在人群當中。他看著這具屍體,看著這堆衣物。

  他驚詫地在死者那條窄小、透明、發亮、用熒光閃鑠的布料制成的內褲上找到了一灘精漬。總之,這個人喜歡藍色,所有的衣物都是藍色的,??淡藍的或深藍的。

  這個人只容許在自己的藍襯衫上呈現幾道白條紋。

  這太多的藍色,多得讓人煩厭。

  這是一個無趣之人。

  他能夠確定,死者是一個這樣的人,這個人總像幼蟲同樣穿戴這些精心挑揀的無趣之物,事實上是出於逼迫癖或癲狂症。這個人生性抉剔,內心充滿豪情,無比在乎自己的外表,極可能是一個使人難以忍耐的家伙。在透明、柔細、深藍色的棉襪上,一樣也找不到任何的標識。無非,在閃著銀色微光的鈷藍色小內褲的縫線下,他發現了一處被剪掉商標的布條殘緣,經由一次洗滌後,它變為一個破損的小舌頭留在那裡。這個算是獨一的例外。只有極端戀物癖的名流才可能穿這樣的東西。基納斯特朝屍體瞥了一眼,然後用肉眼估測了一下那條精品內褲上面積不小的精漬。那是延續勃起的結果,延續的滲溢或小量的遺精。那條針織內褲自身也值得留心。他幾近看到一把尖銳的、去死皮用的剪刀,跟著喀嚓一聲,一下子剪掉了那個小小的商標布條。

  這個人癲狂地暗藏自己,可能時時刻刻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備。

  在死者骨瘦如柴的手段上,沒留下肉眼可辨的戴手表的痕跡,他手指上也沒有戴戒指。即使如斯,基納斯特仍是判斷這個人已經婚,而不是未婚。假如這個人是未婚的話,出於更為大膽的豪情,他大概不會穿三角褲,而是會在剪裁得體的外衣下穿用紅色或白色緞料制成的丁字褲。在死者黑色、柔軟的皮夾裡,塞著多得出人意料的現鈔,但就是找不到任何能夠證明主人身份的蛛絲馬跡。這個跡象顯示,死者曾經經尋覓能夠迅速成交的性活動,而結果得到的要比他預計的廉價得多。說來講去,只有那雙黑色、系帶的牛津鞋洩漏了一點點資訊,盡管不是關於主人的,但至少是關於鞋子自身的:那是一雙義大利皮鞋,屬於最高檔的名牌貨。這麼硬朗的義大利皮鞋只有在倫敦能夠買到。另外,基納斯特博士還有同樣發現,只是他一時難以做出判斷,那是一股裸體的強烈氣息。這股氣息非但不使人生厭,乃至讓人聞了感覺很舒服。象是某種使人窒息的女人體味,曾經幾什麼時候,就在不久以前,警探自己也曾經親自感受過,乃至享受過。

  或者說,他感覺象一陣輕風襲面,其實不讓人反感。

  也有可能,這讓他回憶起另外一種氣息,所以他才會感到熟識,然而他想不起來那另外一種氣息是甚麼了。他想,這大概是一股女人香,由於這股氣息聞起來,要比男性通常使用的體香劑、香水或剃須水更甜一些、更濃一些,這股氣息不但來自死者的衣物,還來自死者的身體。

  屍體徹底變涼,至少需要半個小時,氣息在此以前是不會散淨的。基納斯特博士確切感到強烈的誘惑,他始終象一隻警犬同樣拼命地嗅聞。因為狂熱的敬業,他快連死屍的誘惑都難以招架了。他在空氣裡聞了聞,感覺在這股奧妙的氣息上似乎蒙有一層煙草的苦澀。他好象不大喜歡這樣的香水味。確實的講,他為自己片刻的怯懦感到可笑。



平行故事 I:喑啞地帶(匈牙利文直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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